百花深处 07
沅凌街上小区很多，全藏在七拐八拐的坡上。
刘母清早去了趟菜市场，回来正巧碰上准备出门的刘耀文，睡眼惺忪的好不可怜。
“幺儿，又这么早迈？”刘母和刘耀文沟通都是方言居多，温柔得很。
刘耀文点点头，还是一副很困的样子，他偏过身给他妈让出了一个上楼的位置。
自从上高中后，刘耀文就好比雨后春笋，个子飞似的往上拔。刘母一开始觉得惊奇，后来已经是没有什么感觉了。她只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打篮球这项运动上。
比意识最先清醒的是嗅觉，刘耀文伸手拦住刘母手中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刘耀文问：“妈，买熨斗糕了？”
刘母这才止住上楼的步子，想起道：“你看我这脑子，光想着我儿怎么长这么高了。”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给刘耀文递过去，金黄焦脆的圆饼子裹在油纸袋里散发出甜郁的米香。
“我给你分出来点，你路上吃。”
说罢，刘耀文很自觉地接过刘母手中的菜，让她更好操作。
这些东西刘耀文其实是不吃的，在拥有自己的生活费后，他很少会在家里吃早点，一般都在上学路上解决。
刘耀文算是Beta家庭中的异类了，行为作风总是跟那些邻居家的beta小孩不一样，可即使这样他的父母也不会多说什么，成长路上一直很随着刘耀文的性子来。
“妈，这什么馅的啊？”刘耀文接过纸袋后，忙着塞进背包里，生怕热乎乎的米团子变凉一般。
刘母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
她没什么心气回答内陷的问题：“买的豆沙和原味的。”
刘耀文了然，把手里的菜都还给她妈，准备去学校了，
临走前，刘母喊住他，上下瞄了他好几眼，偷摸问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刘耀文挑了挑嘴角，眼底神秘莫测。
他扬扬手，趁着还没抬腿的功夫大声道：“借您吉言，要是真成了，到时候领回来给您瞧瞧。”
刘耀文并没有否认，她好奇这秘密又被这大嗓门喊得有些慌张。刘母掩耳盗铃般的赶忙往家跑，臭小子，她可不要被耳朵灵的邻居老是问东问西。
宋亚轩走到座位上的时候，就看到摆在桌上的食物。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的。
刘耀文搬着习题册和老师一起进屋的时候，宋亚轩把咬了两口的熨斗糕收进了桌兜里。他舔舔嘴边的香甜，意犹未尽。
小动作也被回到他身后座位上的刘耀文尽收眼底。
上课铃还没响，老师已经开始叫大家打开习题本，在怨声载道中，刘耀文拿起自己的课本碰了碰前桌的肩头。
宋亚轩乖乖的随着课本回头。
趁着书本往后撤，刘耀文故意遮挡着侧脸，眼含笑意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气音问：“熨斗糕好吃吗？”
此刻的宋亚轩觉得他很幼稚，偏不想顺他意，冷冰冰回道：“不好吃。”
伴随着上课铃声，老师已经讲了半分钟，刘耀文面对着枯燥的白纸黑字却止不住笑意。他想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贴近一个人，想看他千面，想知晓他全部。
三月的天，自从宋亚轩的到来后也逐渐偏晴，不再阴云密布。而他秘密基地的花也越开越旺，花香扑鼻。
宋亚轩不吃别人给的东西，不下苍蝇馆子，甚至连零食都不会去吃，即使他很感兴趣。
对比这些，宋亚轩更讨厌渝城。
讨厌湿漉漉的天气，讨厌没完没了的下雨天，但他更讨厌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父亲。
十七年里，他因为父亲工作的变动不停地错失了很多，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爱交朋友，逐渐最后变成了不想。他对渝城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期待，即便岳舒兰说这曾是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
那天，他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他自己误入了别人的世界。
在莽撞少年明亮的眼光中，他好像看到了一直藏匿于百花深处中的自己。
屈毅洋对于宋亚轩的加入一开始是回避的，后来实在不能忍受刘耀文就这样被转学来的漂亮小子给拐走，他才勉强在刘耀文示好中选择和他们一起同行。
好吧，事实并不是这样。
屈毅洋特别想吃豌杂小面，他已经不想吃食堂了，连续吃食堂谁都受不了。今天，他要主动出击把曾经最铁的饭搭子从玉面小少爷手里解救出来。
“宋亚轩儿，你吃吗？”
实在是被屈毅洋缠烦了，刘耀文打算陪屈毅洋出校外吃午饭。
路过宋亚轩座位时，下意识地邀请他。
刘耀文没觉得宋亚轩会答应，他也没打算带宋亚轩去外面那么拥挤的地方吃饭。
前两天，他才知道宋亚轩不愿意吃外面东西的原因，并不是矫情，而是肠胃脆弱。就连食堂的饭菜他也不会吃，更不要提他天天没事学人献殷勤带的那些个小零食。
可宋亚轩嘴馋。
吃坏了肚子又不想和家里人说，往深了问宋亚轩又会避而不谈。
“吃。”
刘耀文裤兜里的手紧了一下，屈毅洋站在一旁轻哼了一声，活像攻略游戏里的反派。
“真要吃吗？”刘耀文再次询问。
“我想尝尝，很好奇，不是嘴馋。”宋亚轩起身示意刘耀文带队。
刘耀文失笑，宋亚轩果然还在介意自己前两天笑话他闹肚子的事情，怪不得这两天跟他说话总是带着小情绪。
在学校里，刘耀文一直都很惹眼，即使他自己不这样认为。优秀的Alpha固然多，出彩的Beta却很少，篮球队出一个像刘耀文这样的Beta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屈毅洋早就习惯了别人投来的视线，并且在这样的视线中非常自如。他和刘耀文端着面碗回座位上，恰巧碰上刚挪开视线的别的年级的学生，屈毅洋不满地瞪了回去。
显然宋亚轩在等他俩的时候已经忍受半天了。
见刘耀文把那清汤寡水的面放在宋亚轩面前，屈毅洋不咸不淡地问：“你吃这么清淡？”他掰开筷子拌面又道，“我一直以为你不能来外面吃呢，可把我憋死了。”
“嗯，我不太能吃辣。”宋亚轩盯着对面俩人碗里那红彤彤的颜色下意识地皱起小脸。
简单的对话让屈毅洋来了精神，吃食堂的日子里宋亚轩很少会很他直接产生对话，单方面的认为宋亚轩清冷的样子很不招他喜欢，所以他总是对宋亚轩大方面的冷嘲热讽。
“诶！那你真得尝尝！到了渝城没人会不爱上这口！”
屈毅洋没有恶意，单纯想要分享这份他从小热爱到大的口味。
就在屈毅洋真做出夹起面条的举动，一旁的刘耀文伸手挡在了他碗前，慢悠悠地抽了一张纸。
“他吃不了辣的。”刘耀文见屈毅洋眼里又有意见要发表，狠狠地用纸擦了擦他的占满红油嘴。
“人家能和咱们这种糙人比吗？”
屈毅洋一听，觉得还挺有道理，毕竟刘耀文自贬身份这很重要。
一桌的宋亚轩也听到了，咬面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就又埋头吃了起来。
屈毅洋看着宋亚轩那乖巧的样子心里一痒，说：“你是不是真的会分化成Omega啊？”
有些人你不管他，他就可以把阳光灿烂发挥得淋漓尽致。屈毅洋绝对是这样的人。
刘耀文不奈地叹气，屈毅洋这句好奇，已经引来了周围许多八卦的耳朵。
“其实也可能是Alpha。”不等刘耀文开口，宋亚轩对答了个干脆，附赠一个凌厉的眼神。
屈毅洋被那个眼神噎到了，后背瞬间冒起了一层冷汗。
作为观众的刘耀文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刘耀文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啦，吃面都堵不上你的嘴。”
屈毅洋学乖了，对着飘着红油的碗咽下了一肚子的疑问。
饭后三人准备回教室休息，天气渐热，宋亚轩在外面有些坐不住，只有阴天他才会跟刘耀文一起去家属区后面那个隐秘的小角落里消磨午休时光。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在他心里，不管哪一个都没Beta来的轻松。在他15岁时，他以叛逆当借口，拒绝做分化测试。
可埋在DNA里的东西，他隐约能感到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屈毅洋吃饱喝足了，也忘记了尴尬。对着宋亚轩又是左问右问，一副要把宋亚轩之前对他的冷漠无情都找补回来。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屈毅洋让俩人等他一下，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店里。
中午日头足，便利店附近没什么遮挡，刘耀文用手指轻轻碰了下身旁的人，示意他往自己身后站。
其实俩人个头也没差太多，刘耀文也就比他高出小半头。
宋亚轩看了看身后，一屁股坐在了便利店的台阶上，他仰着头软笑：“这样你就能替我挡太阳了。”
不知是谁先移开了目光，刘耀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内心里装满了冒着粉扑扑热气的脸蛋。
到了教室以后屈毅洋感觉俩人之间有点怪，作为唯一不知情人，他好似也习惯了一般。
可谁也没想到下午上课的时候，宋亚轩就开始不舒服了。
一开始刘耀文见到宋亚轩趴在桌上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有点累了，也没往心里去。一直到下课，才发现人不对劲。
宋亚轩被薄汗浸湿了侧边鬓角，眼睛被臂弯挡住，看不清。
刘耀文轻拍他的脸都没什么反应，急得他喊屈毅洋过来帮忙，合伙把人送到了校医院。
校医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录入病例时，屈毅洋还在问东问西，关心则乱。
校医水平也就是普通水准，她安抚了下同窗学生，便出门给宋亚轩拿药了。
屈毅洋一身汗从科室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在不满的嘟囔。
他进保健室时就看到了守在宋亚轩一旁的刘耀文，但夕阳拉得老长，在冰冷的白墙上投下了橙光，被这束光覆盖住的刘耀文是什么神情他看不见，平时闲不住的嘴巴顿时没了滋味。
他有些后悔，中午非闹着要出去吃饭。屈毅洋缓步走到刘耀文身旁，告诉他校长已经通知宋亚轩家里人了。
刘耀文点点头，他抽了一张摆在铁皮柜子上的抽纸，俯过身擦去宋亚轩脸上因为腹部疼痛而产生的薄汗。
“我真的吓到了，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阵仗。”
“我也吓到了，我第一次见，之前只听他轻描淡写提了一嘴，我还笑话他来着。”刘耀文正过身，把湿透的纸巾放在手心，眼神没有离开过此刻失去血色的惨白脸蛋，没有要丢掉纸巾的打算。
“刘耀文，你不会来真的吧？”屈毅洋终于找到这份存在两人之间许久的怪异感。
夕阳还是没有舍得挪开，洋洋洒洒在刘耀文的睫毛上落下了密而不透的温柔。
他轻声说：“只要他不拒绝我。”
“他都不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还是Alpha呢，这多尴尬啊。”屈毅洋嘴比脑子快，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能组织对了。他知道宋亚轩来头不小，这样的家庭必定没有普通和平凡，他为好兄弟担心，并没有错。
“那又有什么关系，是Alpha也好，是Omega也好。”刘耀文轻描淡写。
“大哥，我看你是昏了头。”屈毅洋无奈，随后在刘耀文的沉默中唉声叹气地走出房门。
宋亚轩清醒过来的时候，没人在他身边，空荡的房间被暗沉的天色挤满，一瞬间孤寂也涌入了他的心。他想，他果然还是不太喜欢这座城市。
忽然，一束还没来得及适应的灯光跑进眼里。
半天他才看清朝他走来的身影，宋亚轩有些委屈的歪了歪嘴角，声音很小的说：“你干嘛去了啊。”
刘耀文看起来比他还没有什么精神，但还是冲他抬了抬手里的餐盒，“我去给你打饭，我怕你醒来会饿。”
刘耀文走近些才瞧见宋亚轩眼底有些泛红，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他赶忙放下打包的饭菜，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在一次性杯子里，拿起医生嘱咐他等宋亚轩清醒过后需要吃的药片。
药片送到嘴边的时候，宋亚轩轻咬着下唇怎么也不肯张嘴。
刘耀文没有把药片和水杯放下，反倒轻声细语地哄他：“你不吃药的话，晚上又不舒服了怎么办？”
宋亚轩这才乖乖地把白色药片接过来，就着递到嘴边水吞了下去。刘耀文放下水杯又立刻问他饿吗？
宋亚轩见他慌张的样子笑出了声，每一次腹部疼痛过后他身子都会伴随着久久的不适感，意外的今天却清爽了很多。
“我不饿，我也不想吃这些东西。”
“也对，可不能再吃坏了。”刘耀文还心有余悸，他不想再看到宋亚轩痛苦的表情。
岳舒兰到的时候，车子因为校医院崎岖的路线进不来，她赶忙叫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打算亲自走到医院接宋亚轩。
蜿蜒的石子路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暗色的树枝把参天遮蔽，透过路灯倾泻下来的只有摇晃的树影。
石子路上因为背着宋亚轩叠加成一道人影的刘耀文缓缓挪动着脚步。
晚风徐徐，略带清凉，刘耀文早早就把他的长袖校服给宋亚轩备好了。他们很少会这么晚回家，宋亚轩每次都踏着夕阳的余光坐上载他回家的黑色汽车。
颈间触到的鼻息让他觉得有些痒，刘耀文又把后背的宋亚轩往上掂了掂。
宋亚轩问：“我重吗？”
感觉到紧贴着的背部传来震动，即使宋亚轩有些听不太清刘耀文的声音，但还是能感觉到。
“有点。”
环住刘耀文脖子的手忽然收紧，宋亚轩假装生气道：“重说！”
“逗你的，多吃点，下次争取你背我。”
宋亚轩被他逗笑了，终于舍得把埋在颈间的脑袋抬起来扫了眼夜晚的曲径。
宋亚轩问：“为什么看不见星空啊？”
这次刘耀文听得真切，他停下步子也抬头看了看被大树遮住的夜空。
怕宋亚轩听不到一般，他大声道：“可我看得到啊！”
“在哪啊？”
宋亚轩被刘耀文忽然抽出一只手的举动吓到了，他低下头紧紧搂住刘耀文时却被温热的手掌拍了拍脑袋。
双腿再被圈住的时候，他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宋亚轩很怕心跳声没有藏好。
可刘耀文，还是感受到了。
他的星空，星空里闪耀着的星光，这一切都被他拥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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